2019-4-29
(八)
中法学堂的初级班,相当于小学最后的学年,懵懵懂懂开始学法语。最初由中国老师执教。法语课本共分厚厚的3册,课本内容按学年顺序渐进。课本的编写由浅入深,充分考虑到学生智力发展的过程。初三和高中班,方能读上第3册。作为辅导课本,还有Lectures et Dictees(朗诵和听写)等,一概列入考试范围。严格的教学,打下了我法语的基础。
第1册课本,先讲24个字母,书写一如英语。接着学元音(voyelles)和辅音(consonnes),始知拼音法,识几个字,再认简单的名词和语句。孩子们学老师发音,拉大嗓门“喊字”。
学法语比学英语难。动词的时态变格共有多少模式,我己记不清了。单说过去时态,就分passe simple(简单过去时),passe compose(复合过去时),imparfait(未完全过去时),plus-que-parfait(愈过去时)。再说将来时态,又分future simple(简单将来时),future proche(最近将来时),future anterieur(先将来时)。时态变格还有conditionnel,subjonctif,participe等。动词在不同的时态变格中,要汪意人称,性别,多数或单数等相应的改变,搭配恰当。
奇特之处,并不止于此。动词不定式(infinitif)也有现在时和过去时之分。更有甚者,动词不定式因结尾不同,又分4组:er,ir,oir,re。同属ir结尾组,finir和dormir的时态变格却各有不同书写法。按规定,必须学习语法分析。
老师禁止学生“背词典”,不允许“死读硬记单词”。片面追求词汇量是错误的。单词拼凑,将无法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感情,亦不可能理解他人的思想和感情。法国人常用整个一段来表达意见,一条主句连着一串从句。重要的是要懂得主句和从句层次之分。高年级必须学习逻辑分析。重点要求学生对法语原著具有正确理解的能力。从更深层次来看,法语教学从初中阶段就对学生进行逻辑思维的教育。语法文析和逻辑分析都列入家庭作业,翌日交卷。老师批阅记分,要求严格。
最难忘的是高中毕业考试。法语多有作弄人之处,凡是动词时态变格以及形容词,都有阳性、阴性、单数、多数之分。书写成文有严格规则,但是,末尾字母是不发音的,口语中听不出来。毕业考试,首场考“听写”,考的是学生的法语基本功。听写错一个字,包括标点符号的错误,扣3分。满分是20分。听写不及格,就此出局,连参加毕业考试的资格都没有了。
高中课室占用面积较大,前半部是学生听课用的书桌,后半部是学生打字用的桌子,每人一桌一架Remington打字机专用。毕业考听写,讲台上站着一位法国修士。课室后半部站着那位副校长。这两位修士善运丹田之气,发音宏亮。先由讲台上的那位,按辞句标点,逐句念出。副校长跟着重复一遍。语速适中,吐字清楚。该届毕业考试选用的那篇文章,词句修辞并不复杂,老天爷保佑。
中法学校高中年级的期考和毕业考试,规定笔试和口试,两者同时并举。目的在于培训学生用法语与他人沟通的能力,防止“只能读文章,不能开口讲话”的弊病。中国人要熟悉法国人的思想方法和他们习惯的表达语言。1979-1980年我留法期间,很容易听到几位法国朋友抱怨,说他们听不懂中国人讲的法语,中国朋友听不懂法国人讲的法语。这样的语言障碍极大地影响着双方的沟通和交流。当年学校制订的法语考试制度,并非过分苛求。
法语结构严密。写文章禁忌语义歧义(equivoque),据说历史上曾有一段时期,国与国之间签订条约或协议,必以法语为正本。然而,行文流畅,朗读自有抑扬顿挫。欧洲贵族阶层喜欢在交际场合用法语说话,以示高雅。这在托尔斯泰《战争与和平》一书中,屡见不鲜。
我对汉语古文和法语似乎有先天性爱好,正像我对数学有着天生性厌恶。我自认脑子发育不全。1962年我奉命外调中联部,参加《毛选四卷》的法语翻译工作一年。期间有幸结识南京的何如教授。他是唯一的中国学者把毛主席诗词翻译成法文。因此,也是唯一赢得法国总统德斯坦赞赏的中国翻译家。工作之余,我曾经问他为什么爱好文学。他说原先爱数学,后来转文学。理由很简单,“数学是数字游戏,翻译是文字游戏。都是游戏嘛。”他似乎在开玩笑,并非他真实的思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