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-4-29

（九）

1946年在高中下半学期，我曾写过几篇“奇文”，法语作文属家庭作业。修士先在上课时，提出题目。有一次，命题“水与火的对话”，授意我们写出水与火都是人类需要的，如江河水利呀，以火取暖、烧菜做饭等等。学生按照上述构思，作文不至于不得要领。我回到家中，拿起笔来，不知哪里来了灵感，反其道而言之，写火与水的争吵，相互指责对方造成的灾祸，打了起来。结果引发大规模核爆炸。地球碎片洒落到宇宙星上，那里的人不明白埙石从哪里来。经学者证实，大众惊呼：“呀！地球毁了”。我的结论：“水与火都是强者，地球太脆弱。”我写这篇作文，估记在二次大战胜利以后，初有核爆炸的概念，略知陨石是何物。然而，其他星球上至今没有发现生命的迹象，“宇宙星球人”的存在，纯属虚构。限于初中法语文平，草草成文。日后读法国老师红笔批示“Hors du sujet！”（“文不对题”）。在另一页上，红笔加批“Conclusion dramatique, mais peu vraisemblable”（“戏剧性结论，但不够真实”）老师的评语似乎从反面给了我一点小小的鼓励。此后，我的逆反心理一发不可收拾。

另有一篇是也是1946年写的家庭作业。命题谈暑假课外阅读。我感兴趣的有几位法国作家。原著是爸爸从旧书店里买回来的。爸爸爱藏书，放到书架上就完事。我私下里读Maupassant写的多篇短文，“一串项链”、“一根绳子”等，着了迷。

写作业，忘乎所以，大言不惭，说我很想读“Bel ami”（“漂亮的朋友”）和Flaubert写的“Madame Bovary”（“波华利夫人”）。可惜书店里没找到。意犹未尽，加上一小段：“Mes livres de classe sont places tout haut sur mon placard；je n’ ai ni repasse une lecon,ni y jete un coup d’ oeil”（“课堂的教科书，束之书架之上，不翻阅，也不看一眼”）。这番话不慎激怒了那位美髯公法国修士Jules Alfred，红笔批语：“都是不良读物，青年不宜”，当面训话一次。

但是，我毫无悔过之意，因为我心无邪念，认为文章写得不错。禁书激发我阅读的好奇心。近日处理旧书废纸，我意外地发掘出深埋多年的几篇得意之作的原稿。虽然和同班同学处在同一个时空，作文命题也是一样的，我思考的内容是独立的，与众不同。打开发黄的，有点破损的作文本，青少年时代的狂想和逆反性，从久已冰封的“火山口”喷发出来。往事在回忆中复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