留法学习初期我的梦想和现实见闻
2007-04-15
1966年发动的“文化大革命”是灾难。就我个人而言,虽然并非生死之劫,长期的精神上压抑、惶恐和忧虑,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哪里。这迫使我从绝望中挣扎起来。1978年改革开放。我被列入首批赴国外留学的名单。我的老师曾宪九教授委派我去法国学习危重病医学。我做梦也不曾想过,竟然会有这么一天。我庆幸改革开放给我宝贵的机遇。国内还没有建立合乎国际规范的ICU。我满腔热情,希望学成回国后,能开拓新的专业领域。我想起唐僧去西域取经,遇上九九、八十一难。我会碰上妖魔鬼怪吗?
1979年出国,我到首都机场去搭乘飞机。机场大楼是当年向国庆献礼的“十大建筑”,规模小。作为首都机场,很不相称。海关验证出境护照,例行检查旅客行李等都在一间大厅内。乘客不多,但见公务在身的官员们以及我们这批出国留学生。出大厅,走不了多远,就直接登上舷梯,进入机舱门。首都机场与几家国际机场相比,不可同日而语,小巫见大巫了也。
我们降落到巴黎戴高乐机场,迈出机舱门,排队办理入境的手续,宛如在迷宫中转悠。踏上法国的土地,见到的是黄发碧眼,满耳听到的是异国语言,我的心情是复杂的。法方接待中心安排日程紧凑。除必要会议外,就带领我们观赏巴黎标志性建筑,逛经典的旅游景区,聆听导游不厌其烦的介绍和善意的告诫。
我们这批同行人,来自国内不同城市,不同的大学,各自有着不同的经历和专业背景。然而,我们有着共同的特点。多数留学生着装的规格划一不二。蓝色服装。虽以西装为名,绝对保持中装款式。剪裁不合身。衬衫领低而宽松、衣袖过长,肩膀过宽,裤子道地的中国式。每人肩挎一只黑色塑料书包。坐飞机、上街、挤地铁、上超市购物,乃至每天上班,或听学术报告,即便参加正式宴请,也就此一套行装。中国留学生形成一批奇异的群体,高声呼唤唤,大噪门说话。这并非我们的过错,是国内多次群众性政治运动震天响地1喊口号,声势浩大的批斗,练出来的。尽管不足以成为巴黎街头的一景,却令路人刮目相看。眼下我们正从封闭的社会,走向一个未知的世界。整整一个星期,视觉上、听觉上、初次感受到巴黎社会的文明和科学,对我们思想的冲击。今天,我们这一群哥儿们将互相告别,互祝好运,各奔前程。
在公派留学的年代,出国者一般经过挑选,其中不乏各专业的尖子、学术上的佼佼者。大家渴望学习所选定的专业知识和先进技术,回国填补空白。真是求知心切,每个人都有他的抱负和理想。然而,在进入各自专业研究机构之后,经过相当一段时期磨合,来自各方面的消息不尽相同。大多数人有勇气改变自己,去适应新的环境,努力好好学习,做学问。有些人,自以为为国内是尖子,面对国外速迅发展的科学技术,不堪承受心理压力。交不了卷,答不好题,完不成实验,闭门苦思,食而不知其味,惶惶然大可终日者有之。夜不成寐,凌晨到空旷地带大喊大叫者有之。有的甚至患抑郁症,采取极端行动,自杀未遂者有之。
这类人是尖子中的少数,之所以陷入窘境,绝不是他们天赋不高,也不只是外语沟通有障碍。他们的遭遇,在很大程度上,是因为少年得志,缺乏挫折的磨练。或者穷于专业,一心只读理工书。不学习哲学或心理学。对文学、艺术、音乐、不感兴趣。对我国的以及外国的历史,知之甚少。如今不知怎样重建自己的新生活,以致演释出各种令人费解的悲剧。说到底,当年我国高校体制,错误地把理科和文科分割开来,重视理工科知识的传授,忽视对大学生进行人文学教育,形成我国高校与外国高校教育之间巨大的差距。做学问,研究科学,首先要学做人,这是教育的根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