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批阿里医疗队的任务和分组名单已经确定，地区革委会副主任和军分区副政委特地召开了一次座谈会，临行给予勉励和告诫。第一阶段，我先去日土县工作，这里平均海拔约3500米，山上积雪的雪线相当贴近地面，气候和地理环境比狮泉河要好。在离县城不远的地方，山顶上有一座喇嘛庙，有路可循。但见断壁残垣。没有屋顶，彩色壁画己经褪色，仍清晰可见。浮雕被打落，散了一地。造反派人为的破坏，令人惋惜。

日土县的土房子

所说“县城”，其实就是个土围子，里面就这么几间土平房。这里的伙食比狮泉河大院办得好。阿里的羊肉不臊，手抓羊肉，大块大块地吃。我也学会了用羊粪和牛粪取火。干牛粪易燃，能起火苗，到野外容易捡到。最初不好意思用手去捡，在阿里戴手套捡牛粪要闹大笑话，用粗轶丝做个夹子可以解决问题。日子久了，发现牛粪与烤羊肉关系如此密切，干脆赤手空拳把一大堆牛粪抱回来。烤羊肉要撒上盐，辣椒粉、胡椒粉，在火上翻转，滋滋作响，肉香馋人。糌巴是用青稞粉和奶酪用手捏成饭团，平时吃了胀气。出门走远路是必需的食物，耐饥。藏族老乡捏糌巴，不洗手。他们技术熟练。捏出来的糌巴，青稞粉和奶酪充分揉和，有味。喝酥油茶，习惯以后，是阿里的“咖啡牛奶”。在寒冷、干旱地区，藏族采用的食谱是有道理的。我们医疗队有位中年女医师，她腿短了些，不敢长途骑马，胃肠道也不能接受糌巴和酥油茶，只能在狮泉河大院医务所留守。可见胃肠道必须入乡随俗。

阿里土地面积31万平方公里。江苏省10万平方公里。据说一个日土县可能有江苏省那么大。骑马巡诊，远处一个来回要7或8天。从日土县到下辖的热邦、多玛、日松、乌江等区巡诊，每次骑马8到9个小时是平常事。当地的藏民知道北京来了医疗队，大家主动赶来日土县城看病。上午门诊病人有时可增加到10位左右，完全出乎我们初到狮泉河大院时的猜测。除了按规定周三、周五下午政治学习外，每天下午安排手术，有外科的、妇产科的、口腔科的。初期开展小手术，很顺利。

一位老年妇女腹痛两年，近来加重，从扎普步行四天，到热邦区找巡诊中的北京医疗队。经检查，需要手术治疗，热邦小区没有条件，建议她搭乘卡车到日土县来。恰逢县里通知有急诊病人，要我当晚赶回。老人错过了时间，独自步行4天到日松。我们骑马去找，终于在山口，发现了她，硬是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。凡是做医师的，谁能见之而无动于衷。我们知道自己的医术并不高明，日土医务所的手术条件很不理想，又怎能忍心把这样的病人撇下不管呢？在日土县，做了部分肠切除术，手术成功。我在给爸妈的家信中写了这段故事，没有记下藏族老人患的是什么病。

妇产科吴慕珍医师为一位子宫肌瘤病人做了子宫切除手术，肿瘤重13斤，满满一脸盆。一位孕妇分娩大出血，这里没有输血条件。两条生命，生与死的博斗，一下都落在医师的手中。没有人能和她分担风险。犹豫和退缩，就是死亡。吴医师这位弱小女子突然变了个模样。过程是血腥的。结果是皆大喜欢，产妇和婴儿都活了下来。藏族老乡表达感激之情，她们悲痛后的狂喜。我们医疗队员掉下了眼泪。

北京协和医院吴大夫和郭护士同日土县的娃娃们在一起

工作有了进展，大家都忙起来了。3个月，做大小手术70多次。生活也热乎了起来。藏民很尊重汉族医师。在日土县做手术只要征求家属的意见。家属不需要先听取活佛的旨意，然后再做出决定。在偌大的方圆之内，也见不到活佛。藏族老百姓相信医疗队。一年来，根据我在措勤和日土两个县的巡回医疗中所见，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转变。然而，这样的转变仅仅是开始。一年来的生活同样告诉我，藏族老乡比较愿意接受现代医学的治疗，但是，他们对活佛依然保持着信赖，这种情况在一定时期内，将在西藏广大地区继续存在。一个民族要改变自己的命运，首先需要思想的启蒙，唤醒内心的觉悟。孩子们需要教育。他门将是西藏的未来，是西藏的主人。  

孩子们需要教育

2015年10月9日初稿，2021年2月10日修改

本文照片系作者提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