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艺术里的美,
往往并不是现象的真实,
却是真实过后的回忆。”
---- (蒋勋)---
从乌鲁木齐出发,走南疆,沿着天山南麓、塔克拉马干北侧,取中间的那条通道,经过阿克苏、库尔勒,向西奔喀什,抵达叶城,跨过界山大坂,就进入西藏。由此转折南下,直达阿里地区的狮泉河。这里也称后藏,是西藏的最西部。1971年6月25日医疗队离开北京,7月29日到达阿里狮泉河。这段婉延曲折的路程走了整整一个月。当年路况很不好,分段在几个兵站留宿过夜,大家有时间逐步适应高原气候。
狮泉河是地区的行政办事机构所在地,也有着地区行政干部的宿舍大院。几排平房、土墙,有门和窗,还有电灯。那个年代,在阿里,见不到楼房。狮泉河大院藏汉两族干部各有自己的生活圈子。大家很注意尊重彼此的风俗习惯,生活不像在自己家乡那么随便。汉族干部单身,不带家眷。藏族于部的妻子若怀有身孕,必然返回拉萨。毕竟阿里缺氧更为严重,没有合格的产科医生。

当年狮泉河大院(部分实景)(一)
大院深处有一架发电机,哒哒作响,吸引着几辆解放牌卡车,不时 拉煤上山。我无法估计需要消耗多少汽油,才能把这么一堆煤运上山来,而这一堆煤又能在狮泉河机关大院里燃烧多久。灯光微弱而孤单,显示着本地区已进入20世纪。邮局把我们和我们的家联系在一起。思念和倾诉、浓缩在那么几片薄薄的纸上。

往狮泉河运输物资的卡车
大院有土围子,算是简单的防御工事,残缺不全。在当年分赴全国各地的医疗队中,唯独阿里医疗队外出巡诊,需要佩枪。在狮泉河,我生平第一次接受射击训练,不知道枪是个什么玩意儿。持枪瞄准,手总是把握不住。扣动扳机,枪声响起,确实把自己吓了一跳。我的成绩糟糕透顶。射出去的子弹不知飞到哪里去了。
到达狮泉河,稍事休息,行李大包也不打开,就动身去地委机关所在地。听了地委书记讲话。任务与第一批医疗队有所不同。第二批医疗把点设在两个县里,加强外出巡诊。医疗队将兵分两路。一路去日土县,据悉海拔3500米。另一路去措勤县,海拔4500米以上。初到狮泉河的那段日子里,我不能大声出气,说活采用短句。多年来体格检查显示,我右肺中叶和下叶塌陷,肺活量受限。文革改变了我的日常生活。我身为队长,要兼顾两支小分队。我将先在日土县,下半年去措勤。

当年狮泉河大院(部分实景)(二)
狮泉河大院有医务所,有病房、手术室、药房、X光检查室等。更重要的是有一位汉族专职医师,他是我在阿里遇到的唯一的一位常驻医师。阿里幅员辽阔,牧民居住非常分散,几乎见不到有藏族老乡上门求诊,即便他们患有这样或那样的慢性病,自己也不曾觉察到。只有急腹症或者创伤,才迫使他们向县级或者下辖的区级卫生所要求医疗援助,往往找不到医师。
狮泉河大院的医务所,离开当地老百姓太远了。地委书记讲话,要把医疗队下放到县,就是要我们更接近住在帐蓬里的牧民。对我来说,必须改变我的生活习惯和工作方式。平日里我在大城市医院学习到的那套知识,有的可能用不上。如果要处理重病或急病,或许会感到很不好办。阿里需要的是合格的全科医师,并且建立起一套适合阿里地区的医疗服务体系。在文革时期,没有人考虑这样一些问题。
每次骑马外出巡诊,带上一只木制药箱,容积小,只能摆上几种基本药物,几卷绷带。我走到牧民的帐蓬里去,做些基本的体格检查,留下一些他们需要的药物。在帐蓬里过夜,大家在一起喝酥油茶,老乡们高兴。人们需要医疗服务,也需要情感上的亲近。如果连汉族的人影也见不着,彼此之间没有接触,怎能促进社会的安定和团结。
2015-7-26初稿,2021-2-10修订
本文照片系作者拍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