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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陈德昌教授]:中学时代的生涯(新编)(十六)
2019年07月06日 事件●关注, 学会动态 暂无评论

中学时代的生涯(新编)(十六)

2019-6-18

从我念高中的时候起,爸爸陆续买进巴金的《家》、巴金翻译的《屠格涅夫小说全集》,曹禺的《雷雨》、《日出》、《原野》,郭沫若翻译的《战争与和平》。爸爸还在旧书店买回来雨果的《悲惨世界》法文原版本。初中和高中,我最爱读书,课外阅读的时间也最多。爸爸的书柜成为我的家庭课堂。我可以自由进出,无所谓上课下课。随意打开一本书,听任何一位从未见过面的作家讲故事。不必借书又还书,有几位作家因此成为我的知心好友。

巴金(1904-2005)

我最初读到的《家》是简节本,配有大幅插图,容易读懂。无论在母系亲属、或是父系亲属中,我能找到书中不同人物的身影。时代已经改变,封建社会衰败腐化显露无遗,但不会自动退出历史舞台。表面的慈祥和虚伪掩盖不了深层的无耻和冷酷。《家》写的正是这样一家人,焦点集中在丫头鸣凤的身上。鸣风投河自尽,惊醒了觉新。年青人毅然出走。反对封建专制,反对包办婚姻是当代年青人强烈的呼声。争取思想解放和爱情自由,是他们共同的追求。

我用自己仅有的一点生活知识来读这本书,感觉很亲切。因此臆测,《家》可能就是巴金的家。如果巴金没有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,他不可能写这样的小说。《家》中的人物不可能如此鲜活,如此触动我的心。不久,爸爸买回来原著全文,我重读一遍。

1958年,上海有好几位著名作家到广慈医院(现在的瑞金医院),看望全身严重烧伤的炼钢工人邱财康。他们曾有几天深入病房,体验生活。我是住院医生。直觉告诉我,他们很可能奉命而来,要写一篇文章歌颂新生事物和先进人物。短短的几天,他们能深入生活吗?

无意中见到了在病房外的大平台上散步的巴金。我情不自禁向他诉说着我读《家》有感。我也谈到我爸爸学过世界语,曾经开办一间小小的世界语出版物的书店。巴金还记得他曾经在虹口这家小书店门前,和几位学世界语的朋友合影。在离开病房那天,他送给我一本《家》。一位作家把自己的作品赠送给我,真是第一次,我做梦也想不到。1964年我奉调到北京协和医院。匆匆搬家,把书丢了。现在保存的是巴金在1978年送给我的笫二个版本,并留有亲笔署名。书,我保存着。巴金,永远记在我心头。

《家》 巴金亲笔签名

我曾经一鼓作气把巴金翻译的《屠格涅夫全集》读完。从《罗亭》、《贵族之家》读到《父与子》、《处女地》。巴金的翻译帮助我打开了俄罗斯文学的大门。我读了托尔斯泰的《战争与和平》。我阅读,扎实有着婴孩吃奶那股劲。可以推断,我读这几本书的时间,高中还没有毕业。进了大学,读医学,再也没有这等悠闲了。

我读过几部外国名著的中译文本,总觉得像是外国人用中国语言讲外国人的故事。我喜欢读巴金的翻译作品,他是中国人用中国人的语言写外国人的故事,而且保留外国作者原有的风格。我把他的创作和他的翻译作品,两者合在一起,形成了我早期心目中的巴金。

巴金—作家、翻译家

1957年开始“反右派”,1965年掀起“文革”。只有亲身经历过来的人们,才知道“浩劫”意味着什么。作家、艺术家、哲学家、科学家,成批地被打成牛鬼蛇神。城楼失火,殃及老干部、开国元帅、国家主席,一律打翻在地。

巴金不可能例外。两场批斗的群众大会,一片“打倒巴金”的喊声叫人胆战心惊。四面八方高举的拳头都对着他。巴金成为一个“身经百斗”的“牛鬼”。上台批斗他的也有他昔日的朋友。巴金没有自杀。巴金有巴金的信念。萧珊以羸弱的身躯抵挡着鞭打巴金的铜头皮带。萧珊不离开巴金。火,烧毁不了巴金的作品。

2006年,我小女儿陈铭送给我一本书,巴金的《随想录》。书中,巴金写道:“我明明记得我曾经由人变兽,有人告诉我这不过是十年一梦”,“我的心还在发痛,它还在出血”,“我不会忘记自己是一个人,也下定决心不再变为兽”。巴金又写道:“十年的恶梦醒了,它带走了说不尽、数不清的个人恩怨,它告诉我们过去的事决不能再来”。

巴金写《随想录》

“十年一梦”,巴金从自身的遭遇中醒悟。他写道“我在心里说,绝不让再发生这一类的事情”。不要轻易把无辜者打成反革命,坐牢23年被释放出狱。一张彻底平反的通知在被害者逝世3年之后才送到他的坟头。毫无疑义,彻底平反伸张了正义。只是正义来的太迟,正义缺席太久。历史是一面镜子,会给我们看到希望。我们对社会主义的信仰坚定不移。坚持走社会主义的道路,我们能获得民族的复兴。

“没有神。大家都是人。” (巴金)

1993年7月6日《随想录》代序题目是“没有神”,很醒目。巴金告诉我们:“没有神,也就没有兽。大家都是人。”巴金是有良知的知识分子。这就是我今天心目中的巴金。  

2019-6-27 完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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