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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陈德昌教授]:1972年西藏阿里的故事(1/6)
2017年10月02日 事件●关注, 学会动态 暂无评论

1972年西藏阿里的故事(1/6)

北京协和医院 陈德昌

中华重症医学电子杂志, 2016, 2(1): 68-70

chendechang

去阿里兮路漫漫其修远

离开北京城,一路西行,此去路途坎坷,千里迢迢,像是换了人间。最初一段时间,思家心切,人之常情。父母双亲己是古稀老人,圈在一间小小的陋室里,抚养着我四岁的女儿。夫人在上海,天各一方,爱莫能助。这次专程赶来。妈妈对我说:"你要去西藏,我把家管好,把你的女几带好。"我懂得妈妈在想着什么。我懂得她承诺的分量。临行,两老一小站在小屋门前,面无表情,要说的话都说了。我和夫人用一木棍,肩扛着两只行李包,一前一后,动身上路,头也不回。到达阿里两个月后才接到妈妈第一封来信,说她一个人悄悄地跟着,直等我们上了电车,见不到人影,在马路对面站了一会,才回家转,独自流着泪。古人有句话:"游子天涯路,高堂万里心。"

没有想到家书邮递竟如此困难。1956年火车到了张掖,就算是终点站。从张掖到乌鲁木齐,要坐大客车,走上半个月。铁路能延伸到乌鲁木齐,已经进了一大步。邮件由此转发喀什,至叶城,装上卡车走公路。然后,换车过界山大坂,平均海拔5000米,绕过好几道弯,进入西藏,路况很差,车辆稀少。尽管信封贴上蓝色航空标签,一封信走上一、两个月是平常事。夫人来信说,我离家两个月,杳无音讯。着急,写了封航空信,投寄"西藏阿里狮泉河"。上海邮局职员说,地图上没有标出"阿里",也没有"狮泉河",无法邮递。夫人不甘心,去新华书店查找地图,也一无所获。终于在一张供红卫兵大串联参阅的地图上发现明确的标志。最后说服了邮局。那是1972年的故事。

过了嘉峪关,但见落日余辉下的古城建筑,几分凄凉和悲壮。古诗曰:"西出阳关无故人"。此地离阳关还有一长段距离。新疆军区和南疆军分区分别给我们开出介绍信。我们将沿着天山山脉西行。前进方向的右边有绵延起伏的高山峻岭,左边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。去阿克苏的路上,坐车很颠簸。有几次,把人从座位上抛起来,行李跟眚翻筋斗。这就是出了名的"搓板路"。过了阿克苏,但见大风飞扬,满天沙尘。一个上午下车来,发现大家头发眉毛,一层灰白色。彼此顾盼,放肆地大笑一通。传说伍子胥过昭关,一夜间把头发都急白了。也许古人有意突出戏剧性效应,其实伍子胥何尝不受沙尘暴袭击之苦。

喀什是新疆第二大城市。正在赶市集,街上挤满了人。我们拐进小巷逛了一圈,摩肩接踵,毛驴也会挤进来,从背后顶着我们,好生热闹。有买四楞小花帽的,有买短刀配刀鞘,修饰多样化。漂亮的马鞍子,前所未见。周围全是大胡子维尔吾族人。在这里,我们是少数民族。往后有一段路程将沿着火焰山走。山的石头是红色的,阳光照射下,红得灼热。远处望去,一派红光,冒火似的。迎面吹来的风热辣辣的刺脸。山凹里腾起一团云雾。顿时想起《西游记》中火焰山出妖怪的故事。今日身临其境,感受真有其事似的。

到达叶城,一片开阔的空旷地带横在眼前。极目远眺,一座山脉拔地而起,矗立着,牢牢地扎根在这块大地上,凝聚着巨大的力量、不可动摇。这就是界山大坂,介于新疆与西藏之间的大山脉。猛一瞥,视觉的冲击,震慑人心。我们终于要向西藏进发了。那辆卡车改装的长途大巴,搭乘十来个人,加上全部行李。驱动马达不堪重负,上路伊始,就哼哼着、摇晃着。车到山前自有路。大坂慢慢地掀起面纱的一角。峰峦起伏,白雪皑皑。盘山公路婉延而上,托起一片凉爽之气,淡淡的稀薄。苍天在上,穆穆皇皇。

翻越黑卡大坂,发生了第一次故障。过了红柳滩,在奇台大坂,卡车正在向自己的极限发起冲刺。一阵痉挛,再次瘫痪。大家下来推车,轮子转动了。我从车后转出来,突然,似乎有一只大手掐住喉咙、喘不上气来,脚被钉在冻土上。时间凝固了。就这么几分钟,也许只几秒钟,没有喊叫。稀薄的空气冲进我的肺腑,我走向车门,把住扶手,费牛劲,迈上踏板,爬进车厢。从此,我对卡车没有怨言,因为卡车正在做力所不能及的事。理性的选择是返回三十里营房(兵站),休息壹天,让司机把车修好了,继续上路。最高的大坂海拔6000米,一下子过来了。再向前进,走着下坡的路,降到5000米高度,在路旁第一次见到一顶藏族的帐蓬,孤单的、没有邻居。医疗队笫一次进到帐蓬里去访问老乡,简直无法理解他们怎么过生活。

大坂寒气袭人。因为疲劳,车厢内恢复安静。眷念缠绵无穷时,千里似梦幻。我的思念很快飞向遥远的北京。那间阴暗的、潮湿的小屋里住着我爸妈和女儿。还有那位两地分居九年的夫人。我曾一度困惑,陷于绝望。是这个家支撑着我。其他的往事、人间的恩恩怨怨、经过时间的洗炼,统统将在界山大坂的博大和宽容中,分解净化。但愿人长久。凝视窗外,万里净空,天高云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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